虞冬樗給了不少錢，也未曾忘記從騎兵營中派出一個小將前來青園教授騎射。

那小將臉曬得很漆黑，臉頰通紅。笑起來憨憨的，小夢見到他還不到一個時辰，那小將便被上司喚走，而後再也未出現。

操作者自然是李夫人。

“看來夫人著實不喜歡你。”羅一三長嘆道。之前教導騎射的是虞夏青，虞夏青來不了便罷了。而今連個騎兵都不給。看著一籌莫展的小夢，羅一三提醒道：“我騎射不行，別找我。我只適合寫話本。”

羅一三的話卻讓小夢如夢方醒。

她本就會騎馬，雖說騎術不算精湛，但練練總會好的。

青園繼續停學。

小夢牽著虞夏青送她的小白馬去了馬場，既然要練習騎射，她騎得便比往日快很多，也分外留心觀察馬場上那些瀟灑的將士們的動作，只一日便學得有模有樣。

摔倒拉傷自然少不了，虧得曾學過、又好歹學過做殺手，一日下來，渾身上下都是擦傷，卻也未造成重大的傷害。

抹一點兒藥，爬上馬背繼續學。

羅一三被她的勁頭嚇壞。

“我好、好歹也是做過殺手的。雖說沒有殺過人……但是沒關系，這點疼算不上什麽。” 小夢結結巴巴道，沖羅一三笑了笑，再度爬上馬背。

第二日又去。

第三日還是如此。

一開始嘲笑她的騎兵漸被她的勁頭嚇壞，他們見她瘦瘦弱弱卻比不少才入營的新騎兵還要狠厲，更比一陣風就能被刮走的羅一三勇武，漸漸心生敬意，有幾個自發教了小夢幾招。

負責新兵營的隊長更是將才來的新兵拉至馬場看小夢學騎射，謾罵聲不止，說來道去卻只是一句：“你們還不如個小姑娘！”

七日後，她騎射能力較之前不可同日而語。

這才有了勇氣開了青園。

先生不過她和羅一三。

上午由羅一三教授琴棋書畫。

下午由她教授騎馬射箭投壺。

青園開門第三日，一切漸入正軌，卻不料虞夏青找來負責做飯的老媽子被李夫人喝令離開。

無法，小夢便順便承擔了做飯的事。

幸而孩子不多。

在青月幫時她總需要幫著大月照顧頭腦不甚靈光的月輝。青月幫食材極少，她也能努力思考憑借妙手做出一道道美食餵飽幫內的孩子，讓他們不再像自己年幼時那般忍饑挨餓。

而今食材、調料皆備，她又去軍營夥房學了幾個菜，更是得心應手。

羅一三終忍不住道：“如我是李夫人，看你一定比之前還不順眼。”

小夢不解，她分明事事都能做好。

“正因如此才看你更不順眼。青園最近遇見的這些事，哪一件不是在李夫人的授予下發生的？到底不過李夫人想要將你趕出雁渡，又因將軍懇求不便直接下手。故而接二連三給你出難題。待你出了雁渡，便會被以‘無身份的流民’為理由被官府抓走。”

故作愁思，羅一三問小夢對此做何感想。

小夢想了想，面上笑開花。

“大魚真好。大魚的娘也真是個好人。”

“哈？！你傻嗎？”

“大魚擔心我、也不忍讓娘親傷心，左右為難卻記得護著我。而李夫人權勢滔天卻至今沒有找人在暗處殺了我，著實正直又溫柔。”

“看似正常，卻不想竟然是個傻子。”

小夢吐了吐舌頭。“大青常說，要看見旁人好的地方。”

今日吃五色面條。

分別是黃、綠、紫、紅、白。

起因是小夢見幾個小孩都不肯吃菜，便從顏色不同的蔬菜中取汁，用彩色的菜汁和面做出面條。

羅一三吃了一碗又添了一碗，見岳弒月吃得開心，便讓小夢授以做菜之法。說要做給岳將軍吃聊表心意。

小夢尋思這也是個好主意，便帶著三個小孩洗幹凈小手，順帶捎上羅一三一道去夥房學做飯。

羅一三加水，和面，揉了兩把便說太過於辛苦。“我這雙手是寫話本的，不是做這種粗活的。”

“你不是說要做給岳將軍？”

“我更願寫一本話本獻給岳將軍。書名《霸道女將軍與她兒子的夫子的兩三事》。”

小夢略窘，見岳弒月似乎聽得認真便對羅一三接連擺手。

羅一三卻道這麽小的孩子如何懂自己想要做他後爹、順便再給他生個小妹妹的心思？

小夢不搭話，瞄了一眼岳弒月，見他和另外兩個男孩嘻嘻哈哈，神情與往日無異，也就放下心來。

三個男孩一道揉面，奶聲奶氣說著孩子們的話。

小夢一直未想到，少了藍媚後，三個男孩的相處竟分外和諧。

究其原因不過是岳弒月想找人打架，但楓弱紅略微嚇唬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，藍無成日照鏡子，想打也打不了。

故而，岳弒月這幾日問得最多的便是：藍媚何時來？藍媚怎麽還不來？藍媚今天又不來嗎？藍媚不來我又要與誰打架呢？夢夫子，我可以和你打架嗎？

看見三個相處甚好的男孩，小夢一時說不清少了藍媚是好事還是壞事。

羅一三笑言當有女子在一旁時男人總有表現欲，岳弒月那成日想要生事打架便是在女孩面前的表現欲，小孩子也不能幸免。“我可是寫話本的。深谙內情。”

小夢扭頭不理他，繼續教幾個孩子和面。一日學一點點，總能學會。

幾個孩子年紀尚小夠不著竈臺，卻也踩著小板凳跟著小夢有學有樣。片刻後便弄花了小臉，面團也揉得黏糊糊，偶爾落一塊在地上，小夢也讓他們撿起來去掉沾染上灰塵的部分。

這樣的東西自然不能拿回去給那幾位總喜歡生事的夫人，小夢便自己留下。

“可娘說，掉在地上的便不能要了。要優雅。”藍無道。

“不能要的自然不能要，但有些卻可以留下。要節約糧食。”

“娘說，沒糧食了去敵軍那處搶劫就是。”岳弒月道。

“笨蛋，因為種地很辛苦，書上是這樣說的。”楓弱紅板著小臉教訓那兩個。

小夢眼珠一轉，便湊空帶幾個孩子去雁渡周圍的農田，讓他們看菜農辛勤耕種。

見他們幾個好奇，便在青園附近尋了一塊被過往軍隊踩得生硬的土，一個孩子發了一個小鏟子，帶他們蹲在地上松土種花。一日下來，三個孩子累得滿頭大汗。

次日，三位夫人都找上門來。

緣由不過兩個，其一，孩子在家居然把碗裏的飯吃光了，說農民伯伯很辛苦。

其二，成日挖土，手和臉會弄臟的！

末了，嫵媚又道：“我們辛苦，不就是為了孩兒過得好，怎麽孩兒反倒沒有富家公子的派頭，像個貧民的孩子？”

“可他們很開心吧？”

幾位夫人沒否認，也不再糾纏。

羅一三終於道：“你這般教導，李夫人定然更不悅意。”

小夢卻笑道而今青園一切花銷皆是虞冬樗負責，與右翼將軍府、李夫人，甚至虞夏青都沒有關系。

她曾問過虞冬樗可有想法，虞冬樗回答卻是她認為好便是好。

“我認為小孩子便要這般教。”

“這幾個孩子家都有錢。今日雖說不再糾纏，但——”

“你也挨過餓，不是嗎？”小夢睜大眼睛。

羅一三不言。

“節約糧食，總是沒錯的。”

“我只是覺得小夢姑娘你那句‘與右翼將軍府、李夫人，甚至虞夏青都沒有關系’的話……我們將軍真可憐……”

小夢的臉唰得紅了。

千叮嚀、萬囑咐羅一三切莫將她寇宗的這句胡話告訴虞夏青。

次日，太守呂思哲來了，送上不少書籍。

“之前也曾有過找姑娘的念頭，可姑娘一直在將軍府中，後得知姑娘離開了將軍府，無奈公務繁忙，而今才來探望姑娘，還望姑娘海涵。”

一旁，羅一三嘀咕道雁渡太守不過是個閑職，能有多少公務。

“此言差矣。身在其位，自然要做好手中一切事務。本官猜想右翼將軍府出來的親兵應當知曉這個道理。”

呂思哲咄咄逼人，羅一三也不甘落後。“太守府那點兒雜事也能‘公務繁忙’，太守的能力著實讓人生憂。無怪乎雁渡素由大將軍統帥一切。陛下聖明。”

劍拔弩張。

小夢想開口平息下這二人的憤怒，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
幸而呂思哲很快敗下陣拂袖而去，手中無權，自然矮了幾分。

羅一三仰著頭，甚是得意。說在新書中一定要加上這個情節，文官意欲搶奪親兵手中的軍權，便主動勾引女將軍。

小夢心道一個親兵手中能有多少軍權？但見羅一三甚是得意，也不打擊他的興致。

三日後，三個男孩終於能和出彩色的小面團。小夢教他們發面，蒸出無言六色的小饅頭拿回家給爹娘吃。

散學，關門。

餵兔子。

疲憊漸生。小夢嘲笑自己而今著實無能，沒做多少事竟然累成這般。卻又覺得此刻的累與過去截然不同。

過去只是身子累。心卻不能歇著，要思索如何才能活下去，反倒生了一番精神。

而今分明青園越做越好，她越來越上手。身子不累，心卻被壓得喘不過氣來。

勉強讀完書，小夢很累，卻睡不著。

桌上只她今天做的彩色的小糕點，她做了很多，自己卻不想吃。

只是趴在桌上，看星辰寥落。

院中忽然有了腳步聲。

小夢登時直起身，留意院中最細微的動靜。

他的腳步聲，她一聽便知。

那沈甸甸壓在心中的莫名的疲勞頃刻消失不見，她慌忙起身欲開門，卻折返，拿起桌上的小鏡子四顧了一番，埋怨自己太過懶惰，竟是不著一點脂粉。

“夢兒？睡了沒？”

小夢慌忙理了理頭發，忙不疊開門。

虞夏青一身黑，寥落的星閃得有氣無力，而他面上的笑意比月色更明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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